医疗反腐中的普通医生:边吃瓜边担心 医疗反腐风暴
作者:chunzhi 发布时间:2023-08-15据徐凯介绍,虽然他所在的医院目前受医药反腐的影响是实打实的,而他的心态更多的为“吃瓜”。据徐凯观察,眼下行业内的各大医院肯定难以见到医药代表的身影,医疗会议也停了不少。
例如,由于医药反腐,教授们都不敢出去开“飞刀”。随之而来的就是,“我们现在一堆手术,来者不拒,手术量多得飞起,教授们都在医院疯狂做手术”。徐凯在给记者留言时,已经接近凌晨一点。
再如,徐凯所在的医院在开反腐会时,给了医生们一个账号,交代的话是“你们自己退”。作为一个医院工龄六年的打工人,他知道这个号和他没有关系,也知道前述指令是专门说给专家、教授这一级别的人听的。“我不知道他们到底退了没,但肯定有震慑作用”,徐凯表示。
“小医生”需要的是不是解决低收入而是提高收入
对于反腐,张庆文另一个观点是,“怎么样才能对行业最好?”他这一观点,它其实包含了两个部分。一是,如何在收入上激励医生。二是,如何在个人发展上引导医生。
当前有关腐败的舆论中,涉及了不少关于医生收入的讨论。
薪资数据方面,据丁香园《2021年度中国医院薪酬调研报告》,以肿瘤科为例,正高职称年薪、副高职称年薪、中级职称年薪、初级职称年薪的数据分别为28。8万元、24。2万元、19。5万元、16。7万元。这一数据显示的是,不同职称的医生,在收入上存在差异。
另据人民网2021年报道,《中国统计年鉴-2021》显示,在其统计的18个行业门类中,非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排在前三位的分别是“信息传输、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”、“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”、“金融业”,人员的平均工资约17万、14万、13万。
并且,前述统计文本中,“卫生和社会工作”的排名是第五位,人均工资是11。5万元。也就是,医生群体在国内肯定不能算低收入者。
如此一来,医生的工资问题,与其说是解决低收入的问题,更准确的说法应当是,如何提高收入的问题。
毫无疑问,医生是一个门槛较高的行业,它需要大量的前期培养。同时,这个职业的工作量和工作压力也非比寻常。
徐凯表示,在国内当医生,本硕博加上规培,前前后后十余年。上班之后,疲惫的程度是,一个院区一天有大几百台手术,8点上班直到第二天凌晨3点都在手术室。并且,和其他工作相比,医生的职业直接和人的生命相关联,“人都是算得出来账的”。
基于此,徐凯认为,无论是以药养医还是受贿,实则是一种曲线的补偿。
张庆文则表示,收入问题是个人选择问题。他认为,其现阶段个人收入水平和工作量还是比较匹配的,但也确实是因为其所在医院相对而言没那么“卷”,个人长期本地生活,没有买车买房的想法。他也承认,如果一个外地来的医生,则面对的生存环境是不一样的。
和张庆文现阶段还没有更多的考虑未来职业发展相比,徐凯对医生的职业思考的表述中,流露了极大的悲观。他说,“在中国当医生很没意思”。徐凯的这句话,用另一种说法可以表达为,“晋升艰难、出路渺茫”。
在外科毕业后,徐凯去了麻醉科。在这个岗位上,他能见到形形色色的医生。其中,不乏那些连续上班40个小时的年轻医生。而和三天两夜都在拼命的年轻人生相比,一个医院的专家、教授在社会上拥有的声量显然更大,也拥有更多财富。
由于站在手术台边,徐凯也知道,“教授在一个病人诊疗里面出的力就5%,95%的事是别人做的,特别是一些比较短平快的手术,要不就不上,或者上台十几分钟,剩下的其他事情都是下级在做,但可能拿钱最多。”
徐凯认为,国内医疗系统的生产关系非常落后,人身依附的情况也客观存在。并且,和小医院相比,此类情况在三甲医院更严重,内斗时常发生。他认为,如此落后的生产关系至今没能被打破的一重原因在于,医生的“人上人”逻辑从未被打破。
徐凯表示,以小医生做科研为例,在头部医院为学术论的风气下,依靠个人显然难于登天,若再以主治医生要上夜班为例,如果不晋升,带着主治医生的身份得上一辈子上夜班。但变数是,一旦位至副高,就可以带组成为他人的老板,成为了“人上人”。
中国医生面对的压力当然还包括其晋升之路的不容易。简单来说,医生的晋升指标包括学分、论文、课题等等。但是,一个在头部医院上班的医生,工作量是非常饱和的,而要在这样的状态里做科研,疲惫程度可想而知。
并且,这种艰辛还不仅仅是体力的付出,因为,最浅显的道理是,无论是高级别的课题还是顶尖期刊的发文,是需要“挤破头”和“抱大腿”的。而在头部医院,对高级别的课题和期刊发文属于标配。
另一方面,虽然国内时常都有要破除“唯科研论”的观点提出,但时至今日,由于医疗系统内依旧缺乏科学有效的体系去评判医生的能力,科研数据恐怕也是最容易量化和相对公平的方式。但它也使得,医疗体系内阶层和权力固化的程度会不断加深。
如此一来,在单打独斗没有机会,既有规则不容置疑,成为“人上人”的获益又很大的封闭体制内,大部分医生的选择是——卷。用徐凯的话说,“超过人类极限的卷”。而这一过程的悲剧性在于,这样的“卷”,它一代又一代地传了下来,形成恶性循环。
在谈及对当前反腐浪潮的看法,徐凯表述为“乐见其成”。这一发言首先有一定比例的情绪宣泄,但也包含着第二层意思。徐凯认为,它给了医生重新思考自身职业生涯终极目标的机会。
徐凯表示,当前的医药反腐,它打破了人上人的逻辑链,因为小医生会看到,他们持续奋斗的终点已经出现了变化,也就是,即使当了主任教授,也一样拿不到钱,那就更没有必要那么卷,如此一来,改变就会发生。
如果对比其他发达国家,在公共卫生医疗体系内获得如此快捷便利的专科医疗服务,对动辄“做个CT排半个月,切个肿瘤等半年,直到扩散”的发达国家民众来说,是不可想象的。
徐凯认为,国家的医疗资源是有限的,在维持如此廉价又及时的医疗之际,公立医院付出了很多,如果用一个词概括,就是“效率”,但它同时又导致了医生的疲于奔命、灰色收入及腐败。
截至目前,也没有更有想象力的解决办法出现。归根究底,基于优质医疗的稀缺属性,公共卫生医疗体系的建立在全世界都是难题。
而早在2013年,《民生周刊》就发表过《解放医生才是根本出路》的文章。前述文章中,医改专家、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刘国恩就表示,“解放医生、开放市场、分级诊疗才是中国医改的出路。”